周五下班，5点50从容不迫的离开公司，出门跳上221，坐三站，到达中兴大厦，从中兴正门直入，穿过香气扑鼻的化妆品区，坐升降电梯到达7楼，走向略显破落的新东北影城前台，挺起身板说，您好，我是看片员，来看《归来》······6点20分，我准时坐在了1号厅的8排，抱好川渝面馆的炸鸡架，拧开芬达葡萄汽水，正式迎接我的第一次观影show。
现在，提起笔来，第一次写关于张艺谋的影评，却不得不先啰嗦一下我对他的认知。如果说《霸王别姬》是陈凯歌再也无法超越的唯一巅峰，那么，老谋子或许可以宽慰许多，因为他有《红高粱》、《活着》、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、《一个都能少》······他没有唯一的巅峰，他只有美好的开始。在戏里有焚心似火的秦俑情，在戏外有甜蜜合拍的红粉佳人。据说，当时获奖无数却仍憨厚淳朴的张艺谋在社交宴席上相遇张伟平，这个陕西汉子仍然认为羊肉泡馍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。与张伟平的相识，助张艺谋踏上商业大片的领地，他开始拍《英雄》。
我看过对张艺谋拍摄《英雄》的跟踪报道，我记得最牢的是，张曼玉和章子怡在胡杨林打斗的那个场景里，每一片飞舞的黄叶都是张艺谋精挑细选，他要让扑打在摄像机镜头前的树叶完美无瑕，他希望多年以后，即使什么都忘记了，观众仍然会想起黄色胡杨林里两个红衣女子翩然飞舞是多么美丽。他对于这些细节的执着，让我不惊异于后来的奥运开幕式，也让我对《英雄》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宽容：如果你嫌弃它的故事性太弱，就把它当做美术片来看好了。
结果，后来出现的《十面埋伏》、《满城尽带黄金乳》以及《三枪拍案惊吓》让我满脸黑线愈画愈浓。我再也无法用美术片说辞来宽宥张艺谋，跟了张伟平的张艺谋，一身铜臭和恶俗，再也无法言说事实和人性，再也讲不出动人的故事。我以为，张伟平看似把张艺谋烘托上了高台，实际上是推他入了一个大坑，还是粪坑。我拒看《三枪》，也拒看《千里走单骑》和《金陵十三钗》，因为我可以想象出“双张”的联合会生出怎样拧巴又处处取悦他人的怪胎。
2014年，终于摆脱张伟平的张艺谋，归来了。
我的第一观感是，张艺谋想用这部影片告诉大家：我想爬出粪坑，我想脱下湿重的衣服，我想用一块胰子好好洗个澡。没有炫目精巧的道具，没有恢弘庞大的场景，只有一群让人可以信赖的演员，一曲温婉细腻的小调，想给你讲一个故事，而已。
这个故事很清淡，也很执拗。“执拗”是风光时的张艺谋故事的共通特性。前途渺茫的张艺谋，一回首，就又抓住了这个把手。没有交代严歌苓小说里的背景，观众被直接带入了文革时，陆焉识从农场逃回家的开始。不清楚多少年轻人对文革有多少了解，也就不清楚有多少人能理解整个影片开始，陆焉识和冯婉喻在火车站的失之交臂的重逢是多么让人无力。我准备了鸡架和汽水，却忘记带面纸。据说斯皮尔伯格看《归来》哭了一个小时，我不知道他从哪哭的，又是怎么掐表算的，不过我确实在这哭了，且没有纸，只好用吃完鸡架的手抹干眼泪，还好晚上光线不好，即使抹了满脸的油也看不出来。
有人诟病整个剧情不合逻辑，冯婉喻什么都不忘，偏偏挑着最爱的陆焉识的脸失忆。米拉·乔沃维奇在《人群中的脸》饰演了一位受到惊吓继而患有脸盲症的女性安娜，她就谁也记不得，只能靠领带分辨男朋友。我试着从这样的角度理解：冯婉喻20年没有见到陆焉识，期间火车站的重逢里，陆焉识蓬头垢面根本难以辨认；20年里，所有陆焉识的照片都被女儿丹丹减掉了脸部，好比所有记忆都被洗去；另外，冯婉喻脑部遭到撞击，又在文革中遭到了“方师傅”的奸污，所有时代与人的、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让她忘记了最爱的人的长相。我不怀疑这样的可能性。
但我怀疑这部电影的票房。
有朋友问我，好看么？我不知道如何回答。这样一部文革背景下的爱情故事，在我看来，注定是一个小众的电影。它要同时框住对文革有记忆或了解，和对爱情有尊重或缅怀的人群。对这两类人群之外的人而言，这部影片平淡的要命，甚至不值得一看。
陪伴与守候，安然的接受另一个人的执拗，唯有放在那个背景里才显得如此通顺和自然。在动荡的年代里才有如此安静的人生，现在平和的年代里，最动荡的是人心。感谢我们不必遭遇那些动荡，所以也就请坦然接受人心跳跃波折。
对于张艺谋而言，这部影片更多的功能是展现一个态度，是他导演生涯的一次过渡，不必期望太高。如果愿意，把心里预期降低些再去观影，会好很多。毕竟，几年的坑中生涯不是用一块胰子就能洗净的。
